这简单的三个字,却重若千钧!
陆北顾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知道,这绝非一个随意的询问,而看的也不是那些汲卤的天车丶沸腾的盐锅,是看透这盐烟蒸腾之下,如同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般的民怨!
陆北顾抬起头,迎向范祥的目光。
「学生看到了盐井之利,富国养军,乃国朝命脉。」
「学生也看到了熬盐之苦,灶丁挥汗如雨,骨蒸肉销。」
「学生更看到了,盐利如巨流,层层分润,最终滋养岸上者众,而沉于水底丶托起这巨流的基石,却日渐枯槁,濒于碎裂!」
「王监官方才所言『僚户安分』,梁都监所言『被逼无奈』,头人所言『不够』,三者看似矛盾,实则指向一处——盐利分配之制,已成淯井监乱源之根!若不破此僵局,纵有良法,亦如沙上筑塔,根基不固,倾覆只在旦夕!」
「学生所见,非一监之困,乃天下之疾!」陆北顾沉声说着,「盐法之改,不止于钞引精妙,更在于如何使这盐利之泉,能泽被泉眼之畔的掘井人!否则,今日淯井监之烟,明日或成燎原之火!」
话音落下,官廨内一片死寂。
王逵脸色煞白,嘴唇哆嗦着,却再难说出一个字来辩解。
陆北顾这番话,不仅点破了淯井监的脓疮,更将其上升到了「天下之疾」的高度,让他所有粉饰太平的言语都显得苍白可笑。
阿木图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,他重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汉人书生,似乎没料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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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都监抱着的臂膀放了下来,看着陆北顾,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。
范祥没有评价陆北顾的话,只是缓缓站起身。
「王监官。」
「下官在!」王逵连忙躬身,声音发颤。
「本官要亲自下井场,入僚寨,你与阿木图头人,随行。」
「这」王逵面露难色。
「嗯?」范祥只发出一个单音。
王逵立刻噤声,冷汗如浆:「是!下官遵命!定当安排妥当!」
在大宋的文官系统里,决定官员态度的,永远不是官职,而是「差遣」。
范祥此前的差遣是以制置解盐使的官职负责「提举陕西缘边青丶白盐」,如今则更进一步,成了「提举川陕盐务」。
这个差遣如果单从字面来看,第一眼似乎看不出含权量.但实际上,陕地的解盐和四川的井盐加一起,几乎就等同于大宋全国的盐产量的九成了。
因此,有这个差遣的范祥,对于「判淯井监事」的王逵来讲,虽然在行政层级上不是他的顶头上司,王逵还是受到泸州知州刘用管理,但实际上却是最得罪不起的存在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