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公,别恼了,他们现在什么都不记得。”
李道生目光垂落,连鼻子都跟着皱了下,明显连他也一块不想理。
裴忌只好接着道:“其实那天, 他们给我留了离开的时间,是我没有走。”
听到这话,李道生终于把头转了过来:“为何不走?”
裴忌挑唇一笑,两颗虎牙明晃晃的,扎的人眼睛疼:“司公,你不知道吗,裴忌无处可去。”
北夏已不再是家,他回不去,流离他乡,裴忌在乎的人也都在京城,如今是他的朋友要杀他,他就算走,又能走到哪里去呢?
他抱住李道生,就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,略带戏谑地笑笑,不想让这话题变得太沉重,“像我这样的人,早死才能早超生。”
说这话时裴忌显得格外平静,既没有卖弄可怜,也不是自怨自艾,不比面对李道生时那样情绪激烈,因着开玩笑的语气,甚至只显出一种很淡很冷的旁观者姿态,仿佛口中说的那个人,完全不是他自己。
李道生却不可能把这当成玩笑,听得心尖儿一疼,看着笑嘻嘻的裴忌,一股怒火上心头,直接捂住了他的嘴:“胡说什么呢?”
裴忌微微一愣,反倒因为他这反应笑得更加肆无忌惮,甚至借此在他怀里拱了两下,李道生领口的扣子都要被他拱掉了。
他嘻嘻哈哈笑得灿烂,少年游侠的感觉在他身上表现得尤为强烈,这一刻,他仿佛不是身处着破落的小院子,而是站在诗酒旗风的江湖中,身上洒着烈阳,嘴边叼着根稻草,迎着春风,笑问来客:
“那这一世,他们若是还要杀我,司公要带我走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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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部分的事情正如上一世的走向缓慢复苏着,只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的种子,在悄悄萌芽。
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,监书院的大考已经来临。
这是质子们一生当中唯一一次进入官场的机会,说是逆天改命也不为过,再犟的犟种经过这些年月的磨练也该认清了现实,于是大家都很紧张。
前三名就能入朝为官,再不用在这宫中受这蹉跎之苦,而就算住的地方没办法改变,至少身份变了,也能好过一点,到时攒点俸禄,总也能在外置办几套宅子。
监书院都快成了温书圣地,到处都是朗朗的读书背书声,四皇子司马胜叫苦不迭,又被杨康年和马复二人拎着教训。
毕竟他们四人当中,就只司马胜年年补考,年年不过,身上到现在都没个一官半职,说出去实在替他们清流一派丢脸。
至于裴忌,自有管他的人在,他们两个就不插手了。
大考不比科举,层层筛选,层层选拔,就算考不到前三甲,考中进士也算不错;它更像是给稍微有点身份的人一个举荐自己的机会,质子们和本朝考生分开,各录取前三名,可以得到皇帝的直接委任。
其他的皆为乙等及格,要么从基层做起,要么拿监书院的经历,去找其他赏识自己的贵人。
司马胜倒是不担心没有赏识他的贵人,但他总连乙等都达不到,也就必须继续待在监书院里学习,而不能进入官场。
大考总共就三场,两日考完,考官们夙兴夜寐,挑灯批阅,隔三日放榜。
放榜那日,李道生比裴忌还紧张,处理完老皇帝委派的一件地方案子就匆匆赶了回来。
虽知前世裴忌就已经考上,但他若是没记错,这厮勉勉强强拿了第三名,这次若是稍微失误一下,恐怕就要掉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