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化公馆, 来不及歇脚,被守在正门的林秘书叫去主院,说付晟华有事找她。
偌大书房灯火通明, 付晟华背对门口, 站在邹安黛的遗像前沉默不言,案台上燃一炷线香, 烟雾飘过来,闻着有些呛。
付迦宜敲门进来,在原地站了会, 几分钟淌过去, 依旧没等到付晟华出声。
半晌,付晟华缓缓拨动缠在掌心的金丝楠珠子,缓声道:“茶几上有个?文件袋, 打开?看看。”
付迦宜掀了掀眼皮, 没说什么,按指示做事,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。
一百多张照片里, 全部都是她和程知?阙这几个?月相处时的点点滴滴,她从第一张翻到最?后一张,面色僵硬,手指微微发颤。
付迦宜捏紧照片,“所以, 从我去马赛第一天?开?始, 您就知?道我每天?都在做什么。”
“要想?人不知?,除非己莫为。”
“那您又何必装作不知?情, 到现在才把这些东西拿给我看。”
付晟华道:“你如今也到了该领略人心险恶的年纪,一直以来没制止你们, 本意想?用这件事来教你长大,不痛不痒的劝说你未必肯听,没什么比亲身经历一段不对等的感情来得?真切难忘。”
付迦宜听了,只觉得?好笑,“您就不担心,我会为了他跟家里作对。”
“你自是不会。”付晟华面色平和,“你能有今天?,全靠家里栽培,我在你身上付诸太多心血,不是想?看你变得?这么不听话。”
付迦宜微微一笑,自嘲地说:“您需要的从来都是一个?逆来顺受的布娃娃,而我是个?活生生的人,实在做不到一板一眼地完全听话。”
过往很多年,她早就习惯了无条件去执行付晟华的命令,把任何委屈憋在心里,像这样口无遮拦地和父亲直接撕破脸,还是第一次。
付晟华态度依旧没变,温和得?像个?慈父,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?,讲出的话却颇有震慑力?:“不过在外待几个?月,心思便能浑成这样,看来还是不能放你走?太远。”
付迦宜放远目光,看向妥帖立在台面的邹安黛的相片,深呼一口气,压住心底对父亲本能的敬惮,轻声说:“一直以来我都很好奇,您这样对我,在我妈妈面前真不会觉得?惭愧吗?”
付晟华微微抬眼,目光有变:“你说什么?”
不是不清楚邹安黛是雷区,付迦宜不管不顾,继续往下?说:“从小到大,您从没问过一次我的感受,却要我活成您预想?中?的样子,如果她还在世?,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失去自我地活着吗?一直以来,您限制我外出,用各种正当理由不让我做这做那,连交友都要报备,如今又自以为是地监视我的一举一动。这种出于圈禁的保护,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伤害。我有时候忍不住想?,您对我究竟是爱是恨,既然?不想?我存在,当初又为什么生下?我?”
付晟华将那串金丝楠珠扔到茶几上,第一次对她动怒,沉声道:“怎么,生你养你反倒出错了?你别忘了自己姓付,既享到了大把荣华富贵,就该付出相应代价,我花钱花精力?悉心培养你,难道不是为你好?”
“您说得?对,所以我从没想?过既要又要,我只希望您能还我一点自由,别再用偏激的方式处处管着我。”付迦宜站起身,“这么多年来,不光是我,我大哥活得?也很压抑。我和他关系闹这么僵,您作为长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把儿女?教育成怪物一样,不觉得?悲哀吗?”
临走?前,付迦宜丢下?一句:“您可能从来都不知?道我究竟想?要什么。我和我妈妈性格的确不同,您失望也正常,但我是个?独立的个?体?,不是谁的影子。希望您能明白。”
出了书房,付迦宜站在逆光位置,脚步一顿,忍不住回头去看。
付晟华静坐在那,目光落在遗像上,身影被灯光拉长,怅然?若失,显得?有些悲凉。
抛开?钱财和权柄的加持,到底只是一个?缅怀妻子的可怜人。
他是个?好丈夫,却从不是个?好父亲。
心底那份动容转瞬即逝,付迦宜收回视线,挪步到门口,碰到连夜赶回来的付迎昌。
她停下?来,称呼一声,问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