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在衙署的接风宴上,酒过三巡,赵怀安放下酒杯,环视着堂上战战兢兢的舒州官吏,微笑着开口了:「诸位,草寇虽退,然其主力尚在黄丶鄂二州,随时可能卷土重来。舒州城防,百废待兴,为保全城军民安危,本帅以为,当立刻整饬防务,以防不测。」
豆卢瓒等人连声称是。
赵怀安点了点头,继续说道:「本帅已上表淮南高帅,并得高帅允准,将暂留部分兵马,协防舒州。为方便调度,本帅的幕府长史袁袭,将暂任舒州衙署长史,辅助」豆卢刺史,处理州中大小军政事务。」
此言一出,满堂皆惊!
长史,在州中地位仅次于刺史,且总管府中事务,权力极大。
让自己的幕僚长来当这个长史,这哪里是「辅助」,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夺权!
豆卢瓒的脸,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他有心反对,可话到嘴边,却怎麽也说不出口。他敢怒,却不敢言。
看一看堂外那些身披重甲丶手按刀柄的保义军牙兵,想一想城外那虎踞龙盘的万馀大军。
再想一想赵怀安手中那份来自顶头上司高骑的授权文书。
最后,还有全城百姓那视他为救命恩人的拥戴——
他有任何底气去反对吗?
想明白这些,豆卢瓒索性吧摆烂,颓然挥了挥手,有气无力地道:「那就劳烦节帅做主。」
他也想通了。
自己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,如今能多活一天,都是挣来的,还管这些劳什子的琐事?
既然你保义军想管,那便让你们管个够吧!
自那日起,豆卢瓒便称病不出,将州中所有事务,一股脑地丢给了袁袭。
他自己则躲在刺史府的后院,每日呼朋引伴,招来歌姬舞女,听曲享乐,醉生梦死,来了个眼不见,心不烦。
舒州的权力,就这样兵不血刃地,完成了交接。
赵怀安让袁袭来做这个实质上的舒州刺史,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
夜深人静,舒州衙署的书房内,灯火通明。赵怀安与袁袭相对而坐,促膝长谈。
—
「老袁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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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怀安亲自为袁袭斟上一杯热茶,诚恳地说道:「此次舒州之事,便要劳烦你了。」
袁袭也很激动,因为他实际上是赵怀安幕府中第一个走出去做封疆的,而且一下子就是舒州。
他自然明白舒州在保义军未来规划中的重要性,此刻既感动于节帅的信任,也对未来工作有战战兢兢之感。
他对赵怀安深深一拜,说道:「主公言重了。袭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。」
赵怀安笑了笑,看着袁袭,眼中满是欣赏与信任:「我将舒州交给你,非因你善于权谋,亦非因你精于庶务。而是因为我发现,先生做事,有恢廓宏远的气象。」
「恢廓宏远」,这是赵怀安对袁袭最高的评价。
意思是说,袁袭做事情,永远能看得更远,能抓住主要矛盾,而不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。
就比如前几日舒州官吏索要缴获之事,帐下诸将无不义愤填膺,非要打破舒州城,将那些人抓来严惩,以做效尤。
但袁袭却建议暂时不理会,等大军抵达后自然顺势拿下。
在袁袭眼中,那些跳梁小丑的冒犯,根本不值一提。
惩罚他们,除了出一口恶气,只会让保义军在政治上陷入被动。
真正的手段,是像现在这样,直接釜底抽薪,将整个舒州的权力结构重塑,将这座城,彻底纳入保义军的体系之中。
这,便是大处着眼,高下立判。
袁袭再次谦虚:「主公谬赞。」
然后便坐下直入主题,说道:「我军既已接管舒州,当务之急,便是要尽快恢复生产,并将此地,建设为我军在西线的前进大本营。」
这实际上是幕府内部的共识了,舒州的定位就是西进大本营。
这里有两个考虑,首个就是战事需要。
和草军的对峙不是短时间能有结果的,保义军的主力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舒州,那样不仅本藩不稳,舒州也没有这个实力供养住万馀保义军。
所以,目前幕府的想法就是,前期只会派遣部分先遣军进入蕲州一带战斗。
但这些先遣军还是需要有一个地方休整,以及获得兵源补充的。
所以幕府诸人的想法就是,在舒州境内编练一支厢军,和庐州厢军一样,弄一个三千人左右舒州厢军。
在幕府的设想中,这些厢军并不是常用来去前线作战的,而是主要是训练。
这样一旦前线需要兵力补充,就可以快速从厢军中补充兵力,这样可以不定期地调换前线战斗人员,让部队得到修整。
另外就是后勤方面了。
对于先遣军,舒州地方要承担军饷丶粮食,要打造帐篷这些军需,同时有必要的时候,还要组织民夫随军。
保义军和唐军很大的一个不同,那就是将民夫专门设置一营,而不进入军队序列。
而唐军的民夫都是就地徵募的,每到一地作战,都是临时雇用当地的农民,作为劳力。
现在保义军的先遣军进入蕲州作战,最好的民夫补充肯定是来自于舒州的。
而保义军幕府要做到这样的设想,肯定是要将舒州军丶政权一把抓的。
军政这边都由袁袭这边主抓,但更多的也是偏向政事,舒州军这边,以及后面的舒州厢军,就是舒州兵马使陆元庆来负责。
这陆元庆是主动投靠的赵怀安。
原因很简单,那就是舒州刺史豆卢瓒食言而肥,不仅没打算将小女儿嫁给此人,甚至连兵马使的位置都没给陆元庆。
陆元庆对豆卢瓒失望透顶,决定投靠当时还在城外的赵怀安。
他能看出赵怀安对舒州的野心,决定赌一把。
于是,他将那些贪图保义军缴获的那些人出首给了赵怀安,当做投名状。
后来更是在赵怀安入城后,亲自带队缉拿了那些城内的土豪和衙署的长史。
所以赵怀安决定将军事这方面交给陆元庆来负责,但也是向袁袭汇报的。
现在,袁袭的后续工作就是围绕将舒州打造成西线大本营而做准备。
为此,他还有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,那就是营建安庆城。
此时刘威丶陶雅的庐州厢军已经彻底拿下了皖口,甚至还直接收复了西面的望江。
现在庐州水师就停泊在皖口。
赵怀安对于营建安庆城是有执念的,这地方一旦营建好,他保义军在西面就有了江防要塞,不用担心被上游之敌给袭扰。
当然,赵怀安也不是让袁袭一步登天弄个大要塞,可以先弄个木栅,先将框架给搭起来,后面一步步建这处江防要塞。
而无论搞以上哪一个,都需要人和钱。
所以这就是赵怀安单独将袁袭喊来的原因,他要问问看,袁袭是如何解决这人和钱的问题的。
而这也是袁袭外放的第一个重要策论,其结果直接影响他是否真可以被委以一州之任。
那边,袁袭自然也很清楚。
于是他主动提出这个事后,就将自己准备许久的治理舒州之策俱告赵怀安。
外人并不晓得二人聊了什麽,只听到赵怀安时不时发出的笑声,而第二天,赵怀安亲自送袁袭坐衙,正式接管舒州事。